再逢秋[破镜重圆] 第102章
金晓秋想起什么,诧异道:“他下了手术晕倒那次,也是这个时候?”
“对……我没在现场,只听说他倒下的时候,嗑在柜子角上,满头都是血……被抬到抢救室去了。”
周思衡忘不了,自己一路着急忙慌地跑到临时病房,远远看到郑淮明躺在病床上。他额头上缠着纱布,还在输液,已经醒了却只呆呆望向天花板。
毫不夸张,那双眼睛如同一汪死水,没有任何波澜,宛如一个毫无求生欲的重症病人,在默然等待结束的那一刻。
“如果……他没去见你。”周思衡干涩道,“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……你找时间和他聊聊吧,真的……”
听完好友的话,方宜心脏犹如被一双手紧紧攥住,全身血液都凉透了……
无论发生了什么,郑淮明去法国回来的消沉都一定和自己脱不了关系。
她一走了之、毫无牵挂的那四年,他竟经历了这么多事,而自己却在见到他的第一面,赌气说出“我已经结婚了”这样的话……
一桌佳肴顿时索然无味,方宜再没有了心思吃饭,草草结束了聚餐,在好友担忧的目光中匆匆离开。
金晓秋想追上去:“我去送送她。”
“没事的,她只能打车回去。”周思衡轻声说,“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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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夜十一点半,大门把手“咔哒”一声扭动。
郑淮明推门而入,瞬间愣了一下——客厅还是亮堂堂的。
窗帘也没有拉,落地窗外是北川繁华的城市夜景,大厦林立、万家灯火,映衬出方宜坐在地上孤独纤瘦的背影。
她闻声回头,一身浅蓝的真丝睡衣,光着脚跑过来,扑进了他怀里。
“怎么了?”郑淮明微怔,本能地回应这个拥抱,拢住她的腰,“方宜?”
方宜紧紧地搂着他,听到他轻柔低沉的声音,感受到那股淡淡的消毒水气息,裹挟着夏夜的风尘仆仆,心才在这一刻终于踏实落了地。
“地上凉。”他将她整个抱起来,坐进沙发,内疚道,“今天急诊临时加了手术,没能来和你们吃饭……”
她将头埋进他颈窝,很用力地摇了摇头,表示自己没有在意这件事。
散乱的长发蹭在他皮肤上,像是在撒娇。
“我衣服脏……”郑淮明无奈中带了一丝笑意,轻声哄道,“我先去洗个澡,好不好?”
“不要……”
方宜又摇头,嗓音闷闷的。
她面对面坐在他腿上,牢牢环住男人的脖颈,像只树袋熊一样,每一寸都紧贴,完全没有要撒手的意思。
郑淮明终于听出她的不对劲,担心问:“怎么了?晚饭吃得不开心吗?”
方宜吸了吸鼻子,这才委屈地抬起头来。
一双漂亮的杏眼通红,噙着眼泪,一眨眼就要掉下来了。
“你告诉我……好不好?”
“我在法国那几年,到底发生什么了?”
郑淮明心尖一颤,眸光暗了几分。
但他还是抬起手,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。
不擦还好,他冰凉粗糙的指腹掠过脸颊,方宜一下子更难过了,晶莹的泪珠滚下来,染湿了他的虎口。
“我想知道……你一个人过得很不好,是不是?”
她揪住他胸前的衬衣,指尖越来越紧。
郑淮明轻叹,将她重新搂进怀里:
“都过去了……现在我们能重新在一起,这就够了。”
话音未落,方宜蹙眉却挣开,掰过他的脸颊,手指探进他额角的碎发。
果然摸到他右侧太阳穴后方,有条一寸多的凹凸不平的疤痕……
近三年过去,伤处已被发丝所掩盖,却终究无法痊愈如初。
——周思衡说的都是真的!
“你今天必须全都说得明明白白,不然我永远都不放你走!”方宜心疼得无以复加,哭着耍赖道,“你领证的时候说的话是骗我的,说好的坦诚相待呢……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!”
郑淮明抚着她抽泣的脊背,沉默了很久、很久。
终于,他沙哑地开口:
“好……我都告诉你。”
【番外《蜜月篇》完,下一篇接回忆——《分手的那四年》】
第七十六章 贪恋
【往事篇】
一四年六月。
阳光明媚,春末的图卢兹洋溢着热情的金色,为欧式红砖墙镀上一层薄薄的光晕。
图书馆掩在郁郁葱葱的树间,半敞的铁窗上爬满了风情的紫藤花。正是午后时光,在这国际化的校园里,一切都美好闲适。
各色学生三三两两经过,远处几个穿着篮球衣的男孩肩搭背,来往单车不断穿梭,时不时响起叮铃铃的清脆声响……
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。
从机场坐公共交通三番转站,郑淮明凭着生疏的法语问路,一上午过去,连艺术学院的大楼都没有找到。
而此时,上午课程结束,恰逢午休时间,道路上学生越来越多。
自然随性的法国女孩穿着连衣裙,双眼碧蓝有神;北欧男生高大白皙,鼻梁尤为高挺立体,气质内敛;印度留学生一身艳丽的民族服饰,棕黑色的脸上充满热情与活力;年长的教授笑容亲切,在学生堆中谈笑风生……
只有他是格格不入的。
来之前,一想到能再次见到她,喜悦冲淡了郑淮明心中的不安和情怯。
他终于摆脱了失声的困扰,并且突出重围、顺利考进了北川市顶尖的二院。
这里工资不菲,福利待遇好,加上各种伙食、交通、夜班、项目的补助津贴,又是跟着知名教授学习,不出意外他未来的收入更会十分可观。
他终于……有能力给她一个有保障的、踏实的未来。
任何方法,只要求得她的原谅,尊严、脸面都可以不要,哪怕是从心口生剜一块肉下来,他都愿意做。
可飞跃万里,从巴黎转机,一路见识到这个广阔世界的真正样貌。
那些周围人津津乐道的所谓稳定待遇、福利津贴,简直是渺小到无法言喻。
真正站在图卢兹校园里的这一刻,郑淮明彻底失了神。
对于一个靠勤工俭学挣学费,过去二十多年从未出过国门的穷学生来说,眼前的一切无非是巨大的冲击。
不断有人和郑淮明擦肩而过,这张英俊而苍白的亚洲面孔上,流露着几分茫然。
长途飞机近二十个小时,他始终激动得吃不下、睡不着,直到轮子落地的那一瞬间,指尖都在轻轻发着抖。
出了机场他也没有休息片刻,换了身衣服就直奔这里。
情绪翻涌,加之奔波太过劳累,刺眼的阳光照射下,一阵尖锐的耳鸣声响起,霎时穿透了他脆弱的耳膜。
郑淮明脚下都是虚的,踉跄了一下,扶住路边的邮筒。
低头忍耐了许久,耳畔才渐渐恢复正常。
在盛文荣那针灸和药物治疗了几个月,失声的状况已经基本消失,可阵发性的疼痛仍屡次发生。
“你好,请问需要帮助吗?”
见他脸色太差,一位路过的男学生上前关心。
“谢谢……”郑淮明勉强笑了一下,“我没事。”
等人走后,他找到一处长椅坐下,拿出手机。
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无疑大海捞针——法国大学不配备学生宿舍,都是学生自己在外租房住,他连能去哪里等都不知道。
之前郑淮明主动为学校国际交流部沈老师帮忙,在搭建在法留学生信息库时,认识的一个加拿大华裔里奥。
里奥恰好与她在同一个班级。
电话即将拨出去,手指却又轻颤着悬在了空中……
郑淮明这次来法国,从办签证、调休假开始,足足花费了几个月,绝不是冲动。
可直到出行前一天,他都没有列一条计划,订一家酒店,甚至没有提前联系里奥……
又或者说,是不敢。
这种剧烈的情怯就像一张巨大的蛛丝网,将他牢牢包裹,窒息到无法动弹,哪怕一点点波澜都能将他完全击碎。
郑淮明闭了闭眼,强迫自己按下了通话。
对面很快接了起来:
“嗨,郑,电话怎么显示的是法国?你来法国了?”
里奥是一个十分活泼外向的小伙子,从小在加拿大上学,中文不太好,却很乐于尝试。
郑淮明含糊其辞:“对,我在图卢兹。”
里奥热情似火:“你待几天?是来出差,还是来玩?一个人吗,我带你去旅旅游?”
“我和我朋友在一起,只路过待一天,就不麻烦你了。”他无心闲聊,托词道,“最近要写一个报道,沈老师叫我……找一个学生……”
“方宜……你认识吗?是不是在你们班?”
自从分手,她的名字成了所有人的禁忌。
唇齿相碰,久违地再次念出这两个字,郑淮明心尖不由一抖。
“噢,认识啊!一个很可爱的中国女孩!”里奥说,“你找她?你没有她的电话吗,我给你?”
“谢谢,她……她怎么样?”郑淮明改口,“我的意思是,她适合做交流生的报道人物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