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珠柔 第173章

见张异出头,一旁杨廷看向上头赵明枝,见她俨然还想拒绝,一副欲要自家以身代之模样,却是心领神会,急忙也道:“娘娘此举,不独为了太上皇,也是为了朝廷社稷,将来北面人归来,必要记一大功——况且比之他人,若能得娘娘亲自身往,一来位尊,二来辈高,三来心诚,再无其余更合适人选!”
一时殿中人人附和,其势甚众。
对面都是两府重臣,拿大道理压下来,许多还是自己方才说过的话,李太妃再如何想食言而肥,话到嘴边,究竟没有那个胆量,只又气又急,又怒又慌,惶急之间,倒是福至心灵,忽的生出一个主意。
只见她把手一举,按在自己头上,迟疑几息,到底还是发出一声叫,因怕栽倒在地,摔痛了自己,其人还把屁股往前挪了挪,留出足够空隙,才悄悄侧转过半身,做一副难以忍受模样,闭上眼睛,直直晕在交椅椅背上。
直至此时,她还不忘拿胳膊垫着,唯恐下巴磕到椅子。
赵明枝一见李太妃栽倒,立时叫道:“医官!”
她一面说着,一面又召来黄门并宫人,催着众人七手八脚将李太妃担去了偏殿,又令人去太医院另召几个医官来同诊。
那太医当即上前,急忙跟了过去。
对面一众官员便也各自引颈去看,俱都无言。
赵明枝叹道:“眼下宫中只有一位太妃,凡事都能一言而决,本想着若我一时不在,还有她能帮着看顾几日,谁承想……只求娘娘并无什么大碍……”
她这话好似不过担忧李太妃身体,可落在其余人耳中,尤其那张异耳中,却如同惊雷一般,忽的被点醒过来。
——朝中虽然已经派遣使团去赎回太上皇,毕竟情况复杂,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有个结果,更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。
一旦公主成亲,跟着裴雍去了京兆府,宫中便只剩下天子同李太妃。
这一二年间,谁人看不出李太妃是个拎不清的,眼下又热衷听那些道婆尼姑话,要是一个看不住,在后宫生出事来,她深在宫帷之中,公主外嫁,前朝后廷相隔,哪个能制得住?
难道指望十岁不满的小皇帝吗?
先前供着李太妃,是想用来制衡赵明枝这个对天子影响太大的公主,虽说也没生出什么作用,总归有好过没有。
可过不得多时,宫中也没什么公主,难道还要留下李太妃这个祸害?
飞鸟都尽了,还要一把烂弓做什么?
届时哪个来制衡她?
张异与左右人对视一眼,心思电转,上前便道:“娘娘肺中有热,又忧心北面太上皇,想来一时气涌,才致晕厥,要是能够早日出发,去得高山之上,清心守中,就是不药也能自医了。”
后宫制衡的道理,自然不只张异一个人认得清,有了他起头,旁人自也不会叫这话掉到地上,你一言,我一语,纷纷应和起来。
诸人自有目的,有想把太上皇留在京中,或是至少留在较近的西京,日后还能拿来挟制天子,以免其全无顾忌的——这是打着实在不行,就要使旧皇换新皇的主意。
也有新近得势,不愿叫旧皇并旧皇党一派回京与自己争权夺利,恨不得将人远远送往南面群山之中的,此刻已然不住催促钦天监立择吉日。更有其中激进者,又提出另一建议,只说那普陀山本是太祖皇帝钦定祈福之所,又地处南方,山清水秀,温度得宜,正合调养。
众人争论起来,当真火花四溅。
无论如何,一干人等群策群力,俨然为太上皇思虑周详,谋划甚深,到得后头,话中已然无人再顾及李太妃,全是围绕着太上皇去了。
几位复命的医官明明早早就得过通报,却全然无人理会,只好站在门口,把宰辅们一应商议从头听到了尾。
赵明枝见得他们一味干站,这才叫停了两府议论,把医官唤上前来。
能在宫中做医官,医术还是其次,察言观色的能力却必须是一等一的。众人方才听了这许久,哪里会不清楚自己该怎么说,果然回话时候,个个都称李太妃身上并无什么大病症,只是一时急火攻心。
“京中冬日严寒,娘娘肺中热火甚燥,被寒冬一激,反而逼缩在肺腑之中,不如去得南边温暖地界,以药将热引出,慢慢将养,才是长久之道。”
“正是,虽无大病症,却也不好长拖,此时路上还好走,再过一阵子落了雪,一路泥泞,就不好行路了。”
“去得灵山之上,务必清饮食,濯肺腑,正合祈福所需,两相得益。”
众医官或从医理,或从情理一一进言,又有一旁宰辅们不时插上几句话,不等后头李太妃算好时间醒来,她祈福之地已然定好,正是两浙路的普陀山。
地方一定,钦天监就被召进宫中就近择了吉日,又有太医院使匆忙领命选定了三名医官、两名医士、两名医生一道出行。
除却李太妃宫中额定人员,赵明枝又自宫中另外选出黄门二十、宫人二十同行伺候,再又有护送禁卫,开道仪仗,备用行李等等,衣食住行一一涉及,只叫那春绿牵头收拾。
而那李太妃回得寝宫之中,心中忐忑,等了又盼,又不能去催,竟是天黑了才终于见到春绿回来,一时急忙问道:“怎么拖到现在?那赵明枝怎么说,我人都爬起不来了,总不至于还要我去什么劳什子山上祈福罢?”
那春绿欲言又止地看了李太妃一眼,却也不敢隐瞒,小声道:“娘娘,前头相公们同公主已是定地方,说要娘娘去祈福……”
“娘娘再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想要带上的,药材也好、衣料也好,或是其余吃用之物,趁着而今还在京中,能要就多要点,不然等到了普陀山,地方远得很,宫中也未必理会,到时候叫也叫不应的。”
李太妃听得这话,当下还没反应过来,只问道:“什么普陀山,什么叫不应?”
春绿低下头,嚅嗫着回道:“两府都说普陀山是太祖钦选的地方,钦天监也说好,殿下就点头答应了,人人都请娘娘过了十五就启程……”
“启什么程?”李太妃脑子里嗡的一声,简直一个字都听不懂了。
“相公们同太医们都说娘娘是心病,请娘娘早日寻个灵山大寺大观的过去祈福,又能好生休养……因娘娘先前也说自家是心病……”
“娘娘?”
春绿讪讪说着,一抬头,忽见面前李太妃双眼紧闭,其人右手正扶住额头,身体更是摇摇晃晃,仿佛马上就要跌倒的模样。
因在前殿早看过自家娘娘装晕过一回,此刻她见旧事重演,不免有些许发懵,暗想:眼下也无旁人在,太妃怎的还要做戏?这又是个什么意思?
这春绿便茫然问道:“娘娘是想闹出点动静来?奴婢这就去通报公主召太医进来?您要不先同婢子通个气,一会婢子应当怎么说才好,免得错了话……娘娘?”
她话音未落,就见看着已然跌倒的李太妃,春绿这才醒过来似的,呆了几息,慌张叫道:“快来人啊!!”
李太妃这一回昏倒却是真的,然则先前扮过太多次假,早无人去认真理会,况且两府定下来的事情,又有了赵明枝推波助澜,赵弘这个天子本就对李太妃厌恶不已,自然更是乐得顺水推舟。
是以她醒来之后,虽闹了一通,但除却几个御医,根本无人理会,便如细雨入海,丝毫波澜也没有激起。
等到了日子,不管她如何折腾挣扎,还是由天子并公主、一众大臣恭送,带着浩大仪仗依时出发了。
李太妃在后宫数十年,本就是没有存在感的人,南逃蔡州,尤其赵明枝去了京兆府,更有后头赵弘回了京城,只剩李太妃一人独自守在行在,她一时见尼姑,一时见道婆,一时还要四下去寻得到高僧,其人本就受太上皇拖累,如此多乱七八糟行径,在外头名声就更差了。
而今天子还朝,狄人退去,原本跟去蔡州的京城百姓自然也随之回京。
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而已,谁不喜欢议论后宫热闹?三清观闹出来的事情才过去不久,太上皇先前也是又佛又道的,不知靡费多少,最后甚至沦陷半壁江山,当皇帝的都被掳去北地,叫百姓们心有余悸,眼下看了李太妃好似又要步其后尘,更为不紧张。
众人不能左右宫中贵人,却不妨碍在外头四下指指点点,议论纷纷,一时搞得人尽皆知,又兼群情激奋,甚至有那等太学士子已经共进言书上谏,劝说后宫远离那等末流小道,莫与三教九流为伍。
士子们前头谏书才上,一转眼,就亲见李太妃被远远打发去往普陀寺斋戒祈福,只觉深得天家重视,能听取谏言,如何不欢欣鼓舞。
于是京城内外,人人心满意足。
两府自以为撵走了隐患,只等公主出嫁去那京兆府,便只剩下自己一干人等,可以慢慢窝里斗,士子、百姓只觉天家年龄虽小,有个靠谱的公主在,也能清醒理事,不为奸佞所迷。
至于赵弘,他平日里本就对李太妃十分防备,又有万分不满,眼下终于送走,简直喜出望外。
第266章 等候
李太妃一走,仿佛不过转眼,宣召、赐物、宣系、观奁等婚礼前期一应仪式俱已完成,很快到了公主下降吉时。
而在前一夜的福宁宫中,赵弘虽早早就寝,却是完全不能入睡。
他反复辗转,有一瞬间仿佛听到轻微人声,忍不住叫道:“王署!”
又问道:“外头是不是有人来了?”
王署就在隔间,此时一骨碌爬将起来,凑近了小声回道:“陛下,时辰还早,没有听到外头什么动静……”
赵弘枕边就放着太常寺进呈的奏章,其中把公主婚礼流程、时辰都写得清清楚楚,他不知读了多少遍,又如何会不知道。
只是赵弘的心事,对着赵明枝都不好诉说,更何况对面的是王署。
他烦闷不已,也无处抒发,索性早早起来,一面洗漱,一面催道:“去问问裴节度……驸马……”
赵弘把两个称呼先后说出,心中甚是别扭,索性停了一停,复才含糊道:“去看看他人到哪里了。”
天子虽不明说,王署察言观色,也猜出几分来,晓得这是皇上因***将要下降,心里不安,待要找驸马的不是,偏生对方身份地位俱不寻常,又挑不出大毛病来,只好在这里自己生闷气。
小皇帝虽然性情好,可又不是没脾气,一旦左起来,下头的人又能好过得到哪里去。
王署老老实实应了,退出去叫来个小黄门,吩咐对方往和宁门探听消息。
然则对方前脚刚走,王署便察觉出不妥来。
今日吉时,虽说是按照赵明枝吩咐一应从简,可毕竟是天家婚嫁,该有的仪礼总不能全免了。
按旧例,驸马应当着常服,配玉带,先到和宁门处换了冕服,再入东华门。
依着眼下时辰,多半驸马还在府中尚未出发。
驸马可以不出发,可自己安排的人去了和宁门见不到人,转头来回报,自家难道就用一句“驸马尚未来到”就能糊弄过去?
皇上本就不高兴,做什么去触这个霉头,叫人觉得自己办事不力?
王署想了想,干脆又喊了两个小黄门来,吩咐对方快马去往驸马府上看看情况,无论动静,俱要立马回来报信。
眼见两人小跑着走了,王署在门口又站了几息,半晌,吁出一口长气来。
一想到公主即将下降,要是当真和近日内外传言中那般,不久就要与驸马一起去往京兆府,届时只剩天子一人在京中,这会已是不易,等到不日太上皇回京,又当如何是好?
莫说皇上心中忐忑,便是他这个下头的黄门官,也忍不住跟着提心吊胆起来。
天子,到底还是年纪太小了。
……
在檐下只待了片刻,王署就调转回头,进殿伺候皇帝起居。
赵弘梳洗完毕,倒是不着急换礼服,坐着又看了一遍公主婚礼流程,眼见天光初亮,距离吉时实在太早,又兼自家坐立不安,本想看几本折子,谁知根本读不进去,只得撂开手去,又取了纸笔来写大字。
字也不过写了五六个,他心浮气躁,笔下一捺走偏,直接自笔尖分岔成了两捺,一时兴头尽扫,低头盯看那一笔两捺许久,一抬眼,见到角落漏刻,突然起了心思,便问王署道:“叫人去看看阿姐起来了没有,要是起来了,朕去同她吃个早饭。”
王署愣了一下,却是低眉顺眼道:“下官这就使人去问,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什么?”
“今日驸马来行亲迎利,公主必定事忙……”
赵弘皱眉道:“吉时不是未时三刻么?这会子才是寅时末,哪里就差这一顿饭功夫了?”
但他不用王署回话,已是摆了摆手道:“算了,不用去了……”
语毕,赵弘只呆坐案前,手中捏笔,半晌没有动作。
王署暗暗后悔,也怕一会又有麻烦,便试探着问道:“不如下官过去瞧瞧,先看看情况再问……”
赵弘不等他把话说话,便摇头道:“阿姐今日事忙,朕又何苦过去给她添乱……”
他嘴上如此说,脸上看着似乎也平静得很,手中还取了本折子低头去看,只是过了足足半炷香功夫,也不曾翻动一页。
殿中一时安静得可怕。
这安静不同往常,王署不敢动作,不远处侍立的几名小黄门更是个个噤声,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。
正人人紧张之间,忽有一名黄门自外头进得殿来,本来轻手轻脚,探头探脑,见得里头灯火通明,天子竟是就在外间临案而坐,又有王署立在一旁,着实有些吃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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